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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浩然 | 字数:2501
  小舢舨在银波中穿行,顺着风向走,转个圈,又朝着大舰靠拢。

  两艘银灰色的人民海军军舰,在这蓝铮铮的万里海疆上岿然而立,乘坐小船的人,临到近边,仰望它的时候,立刻产生一种登临万里长城的感觉;它雄伟壮丽,给人力量,使人昂奋。

  小舢舨渐渐转向军舰跟前靠拢,让人越发感到大涌浪激烈地起伏颠簸。

  因为这个庞然大物的阻隔,浪涌的声音更大更响,如雷鸣雨啸。

  涌浪把小舢舨托起,跟军舰的栏杆齐平了。

  涌浪又把小船投下,低到军舰的吃水线了。

  按照指示,他们要到“劲松号”上开会。

  阿宝双手提着绳缆,两腿扠开站立,等候涌浪再一次把舢舨托起的机会,投到舰上去。

  不少水兵战士挤到栏杆前面,一齐伸出手来,准备接绳索。

  绳子飞起来了,没投中,随着舢舨跌到浪谷里。

  绳子又飞起来了,没抓住,又随着舢舨跌到浪谷里。

  一个身材很高的战士蹿过来,把旁人推开,面向舰下,做一副从容又有把握地接应姿式;当绳索又一次象闪电似地从小舢舨飞上天空,又如长蛇往下卷落的时候,他探出九十多度的身子,一把扯住了。

  战士们紧张地喊:

  “快拉住!”

  “往前摇!”

  连接着舢舨上的绳索,被水兵们紧紧抓住,等候时机。

  当舢舨又一次被涌浪托起的时候,立刻跟军舰连接在一块了。

  那个高个子战士非常有力气,胳膊一伸,把黎阿伯抱上了舰。

  黎阿伯冲着他“嘿嘿”一笑,算是对他的感谢。

  两个女民兵跃上舰舷。

  阿宝走在甲板上,好象登上了高高的五指山巅,使她心胸顿然开阔,非常激动。

  她眺望大海。

  大海深沉莫测,似一锅将开未开的水,不平静地鼓动着。

  几个水兵擦拭着主炮,一个个神态是那样的庄严。

  几个水兵搬运着炮弹箱,一个个动作是那样的迅猛。

  有的水兵伏在栏杆上激愤地交谈着敌情。

  有的水兵趴在战位上疾写着请战决心书。

  这几位曾经跟入侵敌舰英勇周旋的渔民的来临,吸住了年轻战士们的眼睛和他们的心。

  他们热情地围上来:

  “渔民同志,你们真勇敢哪!”

  “渔民同志,你们辛苦了!”

  阿宝、亚娟和黎阿伯朝他们笑呵呵地打招呼。

  那个高个子的水兵举起粗胳膊高呼起来:“向渔民同志学习!”

  水兵们齐声应和,把涛声压下去了。

  阿宝大声说:“我们应当向解放军同志学习!听毛主席的话,做革命的渔民,就应当有骨气呀!我们做点事,都是应当做的;要不是你们的军舰赶到护渔,我们在这会儿还得周旋哪!”

  高个子水兵带着歉疚的神情说:“我们要是早知道消息早赶到,就不会让你们受气了……”

  阿宝连着摆手:“经经风雨,见见世面,受受锻炼,到哪儿请这样的反面教员去。凡是反动的东西,你不打他就不倒,西贡当局这只千疮百孔的纸老虎,还想往强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身上撞几下试试,不把纸虎当真虎打行吗?”

  高个子水兵拍手说:“对,对!”他发狠地攥攥拳头,“他们欺人太甚了。刚一见到他们,我把炮弹都推上了膛,真恨不能一排打出去,全把狗日的们轰到海里去!舰长阻止我们,不让开第一枪。急得我浑身冒火!”

  阿宝笑了。

  高个子水兵仔细地看她一下,想一想,说:“这位女民兵同志,我认识你。你是海南琼涯镇的?对不对?”

  阿宝一面告诉水兵,她过去在琼涯镇住过,后来常去那里开会办事情,一面辨认着,心想:这个一口东北口音的青年,并不是“劲松号”上的老战士,何时见过呢?

  高个子水兵说:“一九六七年春天,革命大串连,我们学校的长征队,到了海南岛,住了好几天。你那会,也在琼涯镇跟走资派做斗争。……”

  阿宝想起来了:“噢,噢,你是那个年纪最小、个头最高的、爱画画的战士?”

  高个子的水兵点点头说:“说我爱画画,不如说我热爱祖国的大好河山更确实一些。”

  阿宝笑笑,说:“你画的那张大海、海鸥、军舰的画,至今还在我家高足屋的墙上挂着。”

  高个子水兵不好意思地摆摆手,说:“不行,不行,我画得很幼稚。”

  阿宝说:“我不是喜欢画,是喜欢你的心意。你爱咱们祖国的大海。记得,你说过,你阿爸也是渔民,在乌苏里江捕了多半生鱼……”

  愤怒的气色又一次出现在年轻战士那张通红的脸上:“珍宝岛事件,我爸爸牺牲了!是苏修社会帝国主义者的罪恶子弹夺走了他的生命!”

  站在一旁的黎阿伯听到这里,忍不住地接过来说:“苏修和西贡反动派是一路货!都不安好心,两眼盯着我们中国这块肥肉流口水!”

  阿宝点头说:“他们是大丑和小丑,一唱一和。”

  高个子水兵说:“不管是谁,胆敢来碰碰中华人民共和国,钢铁的拳头等它吃!”

  阿宝说:“对极啦。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,不听警告硬来干,一定要在这里落个惨败的下场!”

  亚娟也在一旁插嘴说:“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人民的靠山、国家的柱石,保卫西沙主要靠你们啦!”

  高个子水兵胸脯一挺说:“同志你放心。我姓李,叫虎林,年纪不大,个子高,大家都叫我大李。把我记住吧。这回如果不把入侵的狗**们一个不剩地赶出去,回来,你就往脸上唾我!”

  亚娟忍不住嘻嘻地笑了。

  李虎林跟前一个小战士说:“大李,你这话太片面。舰长经常教育我们,战胜敌人得靠人民战争,得靠群众支持当后盾,你别独自包打天下。”

  李虎林哈哈大笑:“小张说得对,小张说得对。”他又推小张一把,介绍说:“我们这新战士是运弹手,入伍才半年,上舰才三个月,棒极啦!运炮弹是优等……”

  小张打了他一拳,红着脸跑了。

  周围的人都哈哈地笑起来。

  阿宝带着亚娟和黎阿伯,一边观看着崭新的战舰,观看朝气蓬勃的战士,一边往驾驶舱那边走。

  在通道上,他们迎面碰见一个战士。

  这个战士小个子,细眉细眼,显着文静而又淳朴。他从头顶戴的帽子,到脚穿的胶鞋,浑身上下全是油泥,手里提着个很沉重的油桶。

  阿宝忙着靠里边让路。

  小个子战士忙着向外让路。

  阿宝说:“你先走吧!”

  小个战士微笑一下,还是往船舷那边靠。

  阿宝怕他掉下去,急着说:“你先过去吧。”

  小个战士只笑不动。

  亚娟也喊:“同志,你快点走呀!”

  小战士依旧不肯动。

  阿宝挺为难。

  这时候,李虎林从后边跟过来。他看看三位渔民,又看看战友,就对阿宝说:“这位操舵手叫梁峻峰,是全舰有名的大老蔫,是我性情的对立面;话不多,主意正,他想着对的,谁也劝不动。……”

  梁峻峰瞪着眼制止他,见止不住,终于开口了:“我怕同志们身上蹭着油。”

  李虎林连忙说:“好,好,由着你,请渔民同志先过去吧。”

  亚娟说:“这位同志真有意思!”

  黎阿伯说:“不用问,打起仗来,准勇敢!”

  阿宝朝那个被大家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梁峻峰笑着点点头,就先走过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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